董一菲:和你在一起——那些可爱的孩子放学了,几千人拥挤在甬道。“董老师好!董老师好!”孩子们比着赛似的问我好,我左顾右盼,应接不暇。没想到这一生会选择一个这样富于幸福感的职业,永远青春作伴,和你在一起,真的好幸福。“今夕何夕兮,搴州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越人歌》)和学生走过《诗经》,阅过《楚辞》,听《乐府》的天籁,飘落唐诗宋词。忧郁着哈姆莱特的忧郁,喜悦着莫里哀的喜悦,在古希腊的悲剧中懂得崇高,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描述中参透人类的心灵。我以语文的方式与我的学生们相遇,我们以情感与美的名义把握世界,借助语文我们心有灵犀。语文老师总是离学生很近,因为语文总是直指人的心灵。喜欢仓央嘉错的《那一刻》。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那一日,垒起马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那一月,我摇动的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呵,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似乎只有这样赤诚的语言,只有这样的九死不悔的痴骨,只有这样的执着一念的心经,才能表达我对我的语文教育、对学生的深情。“转山转水转佛塔呵,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我就这样和你们相见,“弟子三千”,是一个理想,如今我的学生也早已用“千”来计算。1991年,我们终于分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我家那些简单的日用品和同样简单的行李是我所任课的两个班的孩子在那个星期日用自行车帮我从城西运到城东的。孩子们像过节,像春游一样说笑着,嬉戏着,排着长长的队伍,鱼贯而行,那是这个城市独一无二的风景,引无数行人驻足。一个都不少,整整两个班学生,他们不容分说,他们辞去那辆我雇来的卡车,他们自以为是地开始给我搬家,其实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未必干过家务,那年他们刚刚上初二,那年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木偶般地被他们指挥着,走在这个自行车队伍的最前头同样快乐而且骄傲。那时,我还年轻,和他们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总觉得有那么多的诗没教给他们,有那么多的书他们还没读,有那么多的美他们还没有品味,有那么多的思想他们还没触及。我们曾经一起写周记,我们曾经一起办油印小报,我们一起开班会,把串联词写得美不胜收。也会得到许多家长的问候与鼓励,“董老师,我们孩子现在可爱学语文了,每天他(她)把你上课的内容跟我学一遍。”“我的孩子喜欢背诗了,天天念念有词的。”“我的孩子,喜欢《红楼梦》了,我说多少次,都不如你一句话。”……能够度人度已便是幸福。徐晓光,才气冲天,傲气冲天,他小小年纪就有点儿唯我独尊,这是一个天赋极高的少年。我对他进行的征服战开展得并不顺利,我使出浑身解数。和一个小孩子斗法,古今中外,我竭力驰骋。几周下来,他睥睨一世的表情才略有改变。那时是我语文教育生涯的第二年,我遇到了几个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学养深厚的孩子。后来我和徐晓光成了最好的朋友,我是他敬佩的老师,他是我得意的门生,再后来他以134分的语文成绩成为牡丹江市的高考语文的状元,现在在深圳高级法院工作,我们仍然是最好的朋友。丁玲是一个才情出众的女孩,那时候图书市场不够繁荣,我和学生总是互相交换书来读,丁玲借我一本《白鲸》,我总觉得“白鲸”的象征性,它飘渺美丽非常像丁玲,丁玲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喜欢莱蒙托夫、屠格涅夫,喜欢哈代,她的周记每每写到人心灵最柔软处,她有许多忧伤的文字发表在报纸上,是她教会了我欣赏另一种美。后来她去了日本,我心里很难过,为她,为她的文字,为中国的文化。每年除夕的零点,比报时还准的是,我会接到方占平的电话无论他是在南京读书,还是在青岛、内蒙工作,一句“老师,过年好!”我就看到满眼的灿烂的春天。又一年了,这届的孩子也该二十五、六岁了。我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上高三的时候,开学第一天偏偏学校重新分班,我走进教室,那一幕令我十分震惊,黑板上用红笔写着几个大大的字“我们永远不分离”,孩子们执拗倔强地站着,泪流满面,整个教室都是女孩子的哭泣声,我心里酸酸的,却说:“孩子们,人生是由无数个驿站组成的,我们在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