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乡土时代的现实主义——论郭三省(柏夫)的中篇小说集《非常混搭》王贵禄郭三省(柏夫)的小说集《非常混搭》,甘肃文化出版社2017年5月版,包括六部中篇:《石坊村遗案》《燎疳》《不在服务区》《非常混搭》《卖瓜》《回不去的村庄》。这六部中篇之间并不构成逻辑关系,它们叙述了六个不同的故事,是一种“非常混搭”,但其拥有一个共同的文化时空:后乡土时代。作者以现实主义的文学精神,全方位地呈现了后乡土时代的种种症候,不同于传统现实主义的地方,在于他并不是以批判的态度去观照、去思考和去叙述城乡正在发生或者已经发生的一切,虽然他叙述了很多具有悲剧性质的事件,但我们却从中读不出那种熟悉的悲剧感。在作者的叙述中,似乎城乡发生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哪怕是私奔、绑架甚至谋杀,他总是将事件叙述得清楚明了,让我们看到这些非正常事件背后的合理性。后乡土时代的乡村与城市有着太多的关联,而多次经历现代性冲击的乡村已不同于传统的乡村,我们看到,这里有权力争夺,有见利忘义,有附炎趋势,但更应看到,这里尚有高贵的人性、动人的爱情和激荡的歌谣,作者以其如椽之笔,给我们展现了一个真实的后乡土时代的城乡世界。作者并非一个冷漠的叙述者,他有自己的价值判断,其价值判断是通过人物命运的安排而显示出来的,在他的叙述中,那些坚守传统伦理道德的人们,都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结局,而那些唯利是图者、始乱终弃者则不配有更好的命运,他们或残于天灾,或死于人祸,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作者对城乡现实有着深度的思考,而其思考的轴心,就是如何使那些善良、淳朴的人们“继续生活”与“继续好好地生活”。因为在作者看来,无论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人总得面对,总得活着,总得好好地活着,这种观念使他的叙事回到了生活现场,回到了生活本质。这就是郭三省后乡土时代的现实主义,它具有传统现实主义的一切特征,但又体现着丰富的时代内涵。本文将运用文学在场学的方法,从历史场域、人物谱系和事件序列三个方面对作品展开分析,以求深度解析郭三省后乡土时代的现实主义。一、历史场域:后乡土时代的文化时空“历史场域不是一个现存的在场,而是多元出场者交往行动的历史—空间构境,一个包括‘主体—客体’、‘主体—主体’关系的交往实践结构。”文学在场学认为,历史场域是文学意义上特殊的文化时空,由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构成,时间维度相当于“时代”,而空间维度类似于“环境”,用通俗的话讲,所谓历史场域,就是人物活动和事件展开的时代环境。历史场域不可随意虚构,历史场域的真实性是现实主义文学真实性的基本构成之一。《非常混搭》所着力营构的历史场域,在时间维度上主要是当下,这就意味着乡村已承载了近四十年的现代性洗礼,以往的乡土文化在现代性的冲击下已发生变化乃至质变,而与之相对应的是,城市进入了后现代语境,知识经济成为城市经济的主流形态。从空间维度上看,作品以乡村为中心,而触及乡村与城市的交叉地带——县城,再由县城延伸到城市,缘于此,作品的空间维度便表现出交叉性与多样性。理清了历史场域的内在构成,接下来我们该具体分析作品所营构的历史场域了。纵观作品,我们发现,作者所营构的历史场域主要包括三个次场域,即“乡场”、“官场”和“商场”,它们之间并非泾渭分明,而是有交叉或重叠。我们先来看“乡场”这个次场域。在《燎疳》有这样一段描写,可看作是对后乡土时代荒芜乡村的典型写照,如其所叙,“这些年,村里年轻人少了,社火也耍不起来了,丁壮劳力长年外出打工,有的连过年都不回来。许多家庭都是‘铁将军’把门,院子里蒿草一人深,野兔野鸡都在里面抱窝了。有些打工的,挤车回来看看老人孩子,也只是过个年还没有过正月十五就又外出了,谁能等到正月二十三燎疳?”现代性对乡村的侵袭,不仅是城镇化的大力推进,使乡村的边界日渐狭小,而且迫使青壮乡民进入到劳动力市场,因为传统的农业生产的收益已不足以应对乡民的日常生活所需,为缓解生活的压力,更为寻求下辈人的发展出路,乡民的选择多是外出打工。随着青壮年男子的外出,村庄里就有了留守老人、妻子和孩子,或者全家人跟着打工者在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