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死的魂灵啊迟子健① 俄罗斯的国土太辽阔了,它有荒漠、苔原,也有无边的森林和草原。它有光明不眨眼的灿烂白夜,也有光明打盹的漫漫黑夜。穿行于这种地貌中的河流,性格也是多样的,有的沉郁忧伤,有的明朗奔放。俄罗斯的文学,因为有了这样的泥土和河流的滋养,就像落在雪地上的星光一样,在凛冽中焕发着温暖的光泽,最具经典的品质。②屠格涅夫的作品宛如敲窗的春风,恬适而优美。它的《猎人日记》和《木木》,使十七、八岁的我对文学满怀憧憬,能被这样的春风接引着开始文学之旅,是一种福气啊。③ 20 岁之后,我开始读普希金、蒲宁、艾特玛托夫和托尔斯泰的作品。也许是年龄的原因,我比较偏爱艾特玛托夫的作品,他描写的人间故事带着天堂的气象。这期间,有两部苏联的伟大作品让我视为神灯:一盏是阿斯塔菲耶夫的《鱼王》,另一盏是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同样具有神灯气质的还有阿尔谢尼耶夫的《在乌苏里莽林中》,其中的德尔苏•乌扎拉是 20 世纪最丰满的人物形象之一。④ 30 岁后,我重点读了契诃夫、果戈理和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我开始迷恋陀斯妥耶夫斯基,这位对人类灵魂拷问到极致的文学大师,使增加了一些阅历的我满怀敬畏,他的《罪与罚》、《白痴》、《卡拉玛佐夫兄弟》,无疑是 19 世纪文学星空中最夺目的星辰。⑤ 不仅是在中国,在俄罗斯,人们对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喜欢也是日盛一日,这使托尔斯泰的光芒相应黯淡了一些。前些年,我又重读托翁的作品,也许《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还能让一些挑剔的文学史家找出种种不和谐之处,但我觉得《复活》应该是无可争议的史诗作品,托尔斯泰实际上是为一个已经消逝的时代唱了一曲挽歌。主人公内心的矛盾和痛苦正是造成托尔斯泰晚年悲凉出走的原因。也许是托尔斯泰生前获得了太多的荣誉,人们才容易对饱尝人世辛酸的陀斯妥耶夫斯基产生更大的同情,情感天平的倾斜左右了人们对艺术价值的判断。但我觉得他们之间不分高下,同样伟大。托翁能在八十二岁高龄时出走,是不想让那座富庶的庄园成为自己的埋葬之地!他把衰老的躯壳最后交付给了明月清风、草原溪流。交付给了它们,就等于交付给了自由!⑥ 契诃夫也是我喜爱的作家,他的短篇小说几乎篇篇精致。他的《第六病室》和《萨哈林旅行记》是杰作。能够把小人物的命运写得那么光彩勃发、感人至深,大概只有契诃夫可为。我甚至想,如果上苍不让契诃夫在 44 岁离世,他再多活十年二十年,其文学成就可能...